花千骨-46

    对于师父受伤的事，云隐早有疑虑，却始终不知缘由，只知道事情一定与掌门有关。
    凭着几人的叁言两语，他勉强拼凑出一个大致的真相。掌门身中卜元鼎之毒，师父前往寻人，却重伤而归，后来又将魂魄撕扯出来，尽数填给掌门，而这一切，都是因为小骨是掌门的生死劫。
    他攥了攥拳头，走至白子画身边。
    白子画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成长起来的男人，开口问道：“如果杀了我，就能将月华的魂魄剖出来，还给她，你会这样做吗？”
    “会。”
    云隐没有一丝犹豫，仿佛只要白子画说的是真的，那么他立刻就会这么做。白子画却满意地笑了，也是苦涩的笑。
    “那太好了，合该是你的。”
    没头没尾地说上这么一句，白子画整肃了神色，敛眉道：“我要收集十方神器。”
    想着笙萧默刚才说的法子，云隐问道：“你不信他？”
    白子画摇摇头，道：“不是不信他，七杀殿圣君杀阡陌有个妹妹，你听说过吗？”
    杀阡陌之名无人不知，无人不晓，但是他有个妹妹的事，云隐纵使在冥界历练时也从未听闻。
    “杀阡陌的妹妹琉夏受了重伤，生死之际被他封于玄冰棺中，至今已有千年。杀阡陌法力与我只在仲伯之间，他至今都没有法子，我不能让月华在冰棺中等上下一个千年。”
    想到师父要在冰棺中沉睡千年，不，甚至是更长的时间，云隐几乎克制不住心底的冷意，只咬牙问道：“你想怎么做？”
    “摩严师兄以为我收集神器，是想借神器滋养月华已掏空的内里，实则我也知道，她体内燃着的最后一丝火苗早已熄灭，纵使再浓厚的灵力聚集在她周围，也只会穿身而过，不留痕迹。我收集神器是因为……古籍记载，合十方神器为一体，可唤醒封印于其中的洪荒之力，洪荒之力乃是上古神力，没有比它再适合月华的了。”
    云隐怔忪一瞬，看着满眼都是偏执与疯狂的白子画。
    从前，自己对他是敬重的，后来爱上师父，对他又平添许多酸意，也总是暗暗较劲。可如今知道师父重伤都是因为他，云隐觉得，不论谁对谁错，自己都是恨他的。但在师父可能的生路面前，恨与不恨都不重要了。
    “从各派抢夺神器，损毁神器，释放洪荒之力，每一件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。”
    说着，云隐紧紧盯着他，眼中染上与他同样的偏执与疯狂。
    “我与你一起。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不论外面多么吵闹，总也闹不到云渺峰里。
    大家本来是这样觉得的，可是在云念摘菜园子里新结的黄瓜时，抬头就看见摩严师兄怒气冲冲地飞了上来。
    虽然烦他，但也好久没见了，云念刚要开口招呼一句，就见云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，拉着摩严就向外走，二人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。而陪在她身边的花千骨只会一问叁不知，连拖带拽地将她“扶”进了屋子里。
    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停歇，云渺峰重新归于安静——安静地彻底。
    云念察觉不出云隐在峰外设置的九重结界，但她耳朵最起码还是好使的，来往于山巅之间传信的仙鹤没了声响，任谁都能看出，云隐是封闭了山门。
    这会儿，云隐推门进来，见云念面色不好，就行至她身边，直挺挺地跪在了她面前。花千骨看了看师兄，又看了看师祖，也默默跟着跪下。
    云念斜眼瞪着云隐道：“你们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？”
    云隐只是垂着头不说话，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，指着他斥责道：“我算是知道太上皇是什么滋味了，你能耐大了，软禁我是吧？”
    “云隐不敢。”
    “你不敢？你如今还有什么不敢的？我问你话都不答！你到底做了什么，能让摩严登门来找，又把云渺峰里叁层外层的围起来！”
    可云隐除了说一句不敢，这会儿又不说话了，气得云念左右看看，直接抄起床上的枕头就往他身上抽。偏生他不闪不躲，一副任凭师父打骂的样子。
    云念抽了他一会儿，估摸着他疼不疼倒是两说，自己可是累得够呛，就坐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儿气。等呼吸平和了，她才扔了枕头，软了语调，垂眸道：“你是我的弟子，别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，云隐，别让我担心。”
    云隐一瞬间红了眼眶，只低声对着一旁不敢出声的花千骨道：“小骨，你先出去。”
    “诶”，花千骨不是敏感多心的孩子，她早早就看出师祖与师兄要更亲近些，因此这会儿也没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觉，只干脆利落的遛了。
    见她回了自己的院子，云隐关了门，重新走到师父面前，再次跪下。
    这次却不是那样直挺挺的了，而是跪在她脚边，紧紧靠在她身侧。
    “师父，我们不在这里了，好不好？”
    云念本以为他让花千骨出去，是想要解释什么，没想到竟然冒出这样一句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，脱口而出道：“什么？”
    “我们回彼桑城好不好？”云隐温柔地握住她的手，将下巴靠在她的膝上，像小狗一样。“师父如今是凡人了，总在长留这样云雾缭绕的地方待着又有什么意思，我们回彼桑城去吧，体验太阳东升西落，朝暮晚霞。
    “我在院子里栽一株新桃，我翻土，你浇水，等春天，花开的时候，我便在树下给你煮茶。”
    “夏日里，你在摇椅上午憩，我摇着蒲扇替你赶蚊子；”
    “秋天，我就在墙角生一小炉火，烤新收的栗子，栗壳爆开的声响一定噼里啪啦的。”
    “等到了冬天，我陪你裹着毯子在檐下看雪，等雪厚了，叫小骨来给你堆雪人，好不好？”
    云念本是想质问他的，却不知不觉被他话中描绘的场景迷了眼睛，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，便用手摸了摸他的侧脸。
    “好。”